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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九月，微风吹过也不会带来丝毫凉意，反而卷起一层层热浪，然而校园里仍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与操场上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昏暗走廊上的母女身影。
高跟鞋细细的鞋跟撞击在地面发出回响，低垂着头的少女安静地跟在母亲身后，阴影中不经意窥见的侧脸精致得像是画家笔下圣洁又美好的女主人公，日光穿过紫藤的缝隙细碎地洒上她长长的睫毛，越发衬得那张白皙的脸颊就像是透明的琉璃。
这是江瑜转学来繁城一中的第一天。
化着精致妆容的江母皱着眉头，像是怕把臂弯里挂着的名牌包蹭脏了似的紧紧抱着双臂，时不时就叹口气，显得对周遭的环境十分不满。
“要不是给你办转学，我哪至于这么丢脸。”她喃喃自语着，嫌恶地加快了速度，还不忘剜了女儿一眼。
“……”
江瑜垂着目光，没有为自己辩解。
自己之前一再请求自己一个人来办注册手续，绝大部分的手续早已经办好，只是需要学生本人到学校注册，和班主任简单谈谈话，初步适应一下学校的氛围。
江瑜并没有笨拙到连这些事情都做不好，但江母却不同意，还搬出了“繁音”两个字，将她死死地压制住了。
从六岁起，江瑜的人生就与“繁音”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这是她的软肋和死穴，江母当时说得斩钉截铁，今天却成了她的责任。
江母抱怨几句无人回应，也慢慢收住了话头。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办公室的门牌，她压住声音，严厉地叮嘱身后的女儿：“等会除非我允许，否则不准说话。”
即使不叮嘱这句话，她也没有说话的欲望。
江瑜睫毛轻颤，微弱的一声“嗯”迅速被树上此起彼伏的蝉鸣和喧嚣的人声卷得没了影子。
江母紧拧的眉头这才松开，“吱呀”一声推开办公室的门，换成了温和又亲切的笑容：“真不好意思，有些堵车，我们来晚了。”
“没关系。”桌前的女老师抬起头来，笑吟吟地起身去搬凳子，“您是江瑜同学的家长？学校这一带就是容易堵车，有时候堵得水泄不通的，还得麻烦交警来维持秩序呢，来，请坐。”
江母摇摇头：“不用，我之后还有点事情要办，给江瑜办完入学手续就走，老师您太客气了——小瑜，赶紧过来跟你们老师打招呼！”
“……老师好。”
女老师这才注意到站在江母身侧的江瑜，从进办公室开始，她就一直闷不吭声地站在一边，直到被母亲点名才好似醒转过来一般，晚星似的双眸慢慢地抬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今天是来报道，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纤细的脚踝在裙摆下若隐若现，长长的黑发用水色的缎带绑了起来，露出天鹅般洁白修长的脖颈，莹白又纤瘦的手腕垂在裙摆边。
即使当了这么多年老师，也不是第一次遇见长得出众的孩子，但第一眼看到江瑜仍是十分惊艳。
——这孩子，长得太漂亮了。
甚至美得不像是真人，女老师的思绪短暂地停了停，忽然想起了一句课本上的古诗。
垆边人如月，皓腕凝霜雪。
但又与诗中的飘逸不同，江瑜的美更像是雕琢而成的珠玉，她笑起来连嘴角微扬的幅度都是完美的，举手投足间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带着些不真实感。
“老师？”
女老师回过神来笑了笑：“江瑜同学你好，我是一班的班主任，也是你未来两年的班主任，我姓齐。”
江瑜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齐老师又道：“你刚刚才从繁音转过来，可能有一些不适应的地方，没关系，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聊，好吗？
“这孩子就是不善言辞，每次遇到这种时候就害羞。”江瑜还没说话，江母轻轻推了她一把，像是埋怨地说了一句，又转过头和齐老师继续寒暄，明明刚刚还说着有事要办，这会儿却又仿佛来了谈兴，齐老师看了江瑜一眼，少女盯着脚尖，无声无息地安静了下去，她只好也配合江母继续说起话来。
午后炽烈的日光照进了办公室，江瑜耳朵里两人的声音都慢慢地飘远了。
这是她最无聊的时候，好像是罚站一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却又无心去听他们的对话，只能让目光追随着橘色光影中的浮尘，摇摇晃晃地飞出了窗外，一路飞向了操场的另一端，涌入还未沉下去的地平线。
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江瑜算着时间收回了视线。
按她对自家母亲的了解，差不多话也该说完了。
“那江瑜就麻烦您多多费心了。”
“没有的事，既然来了一班就是一家人，您太客气了。”
一如既往的客套话，昭示着这场对话进入尾声，即将结束。
刻板得如同提前好的程序一样，江瑜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对话曾经发生过不止一次，只是不在一中，而是在她原本的学校，繁城音乐附中。
手续办好，离开办公室后江母的脚步就像是忙着要离开这个地方，急急匆匆走出去好一段距离，她才终于停下了步伐，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我这辈子还得亲自踏进这种地方。”
江瑜不吭声，江母也并不需要女儿的回应，她脸上早已没了刚刚在齐老师面前和蔼可亲的影子，而是带着几分挑剔地审视着这座颇有些年头的教学楼，难以忍受地皱起了眉头，转而看向了江瑜：“都是因为你。现在好了，离开繁音让你来了一中，你想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了，我对你仁至义尽——除了一件事。”
她的眼神凌厉起来：“不许再碰钢琴。”
“……嗯。”
“别再妄想还能像以前那样。”江母抱着手臂：“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就是个废物，无论是繁音还是钢琴，我警告你早点忘记，安安心心参加高考读大学，这才是你唯一不至于让我和你爸丢脸的事情。”
“……”
江母敲打完女儿便施施然离开，江瑜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口，风中隐隐约约传来私家车引擎启动的声音，确定对方已经离开一中校园，她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慢慢地放松下来。
低下头，掌心中早已掐出了淡淡的红印。
江瑜的目光缩了缩，将手藏在身后，下意识就想往琴房走。
每每心情低落时，她就会习惯性地躲在琴房练琴。
然而刚迈出步子就想起来，这里已经不是繁音，熟悉的那些教室如今都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样，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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