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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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薛蛟的队伍离开山海关以后一路可谓是势如破竹，从青州开始一路收复，此刻队伍即将到达金陵。

这日薛蛟颇有兴致的端了一壶茶来找沈子卿，沏在紫砂茶盏里，升腾着淡淡的白色烟雾，他对沈子卿笑道。

“以前我记得在你们家的赴宴的时候，你问我喜不喜欢吃茶，我说喜欢吃但是不会吃，你就请我喝的这用露水沏的龙井茶。后来我整日里行军打仗，整日里惦记着怎么和人家拼命，能有水喝就好，如今尝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薛蛟也给沈子卿斟了一杯放在他面前，用茶盏盖拂去杯中茶叶沫，待感觉杯子温度不烫了，小心的喂了沈子卿半盏，沈子卿平日里不知冷热饥饿，有的时候吃喝都喂不下。

忽然薛蛟看到有什么滴落在茶盏里，在茶盏里展开一圈小小的涟漪，薛蛟放下杯子才意识到那是什么，那是沈子卿的眼泪，他对以前的事还有反应！

薛蛟忙侧过身看着他的眼睛：“子卿，你能不能说句话，哪怕叫我一声名字也好！”

可是久久薛蛟也没得到沈子卿的任何回应，但是他看到沈子卿的眼睛不再是像以往那样放空，而是木然的看着他，薛蛟忽然感觉到一阵心疼。

他回想起那时和他谈茶的沈子卿。以秋水为神，笑似吹风拂面，家学渊源，有极好的礼仪修养，进退得当，有世家公子的贵气，也有文人的傲骨风流，那是何等的钟灵毓秀，可是如今却较那时形销骨立，木然无动。

他轻轻揽过沈子卿的肩膀，让沈子卿靠在自己的肩上，以前沈子卿和他玩笑提咏的时候，就曾经想这么靠着他，但是当初他躲开了，他对此有点后悔。

“我那时在关外，不知道京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再后来我们打了胜仗，我们想靠着多打两场胜仗把孙帝师接回来，可是最后等到的只是我和哥哥下狱，还有元将军和孙帝师的死。”

薛蛟他终于有个人可以说些心里话，尽管得不到什么回应，可是他一直自己扛着已经很累了，有一个人能说说话也是好的，薛蛟去喊人拍开一坛子烈酒送来，拿个黑瓷白底的酒碗自斟自饮。

“我那时候才开始明白，我要是想活着，我要是不想投降，我得去做这个乱臣贼子！可有谁会在意，我这个逆贼要是真的想反，早就反了！”

“还有忠顺王，他哪里是觉得我是个人才，他就是觉得我像先太子，我为祁朝打下功勋赫赫，我是前线的将领！凭什么他忠顺王像他养的笼中鸟雀一样对待我，拿我当那什么太子的替身？”

薛蛟忽然感觉沈子卿动了一下，沈子卿抬起头盯着薛蛟，他张张嘴，可惜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想安慰薛蛟，可是究竟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不是王莽董卓之流，也不要落个忠良的好名声，更不去等有后人给我翻案，我要自己写史书！”

薛蛟想杀的不但是那些该死的人，还有他自己，那个被关在诏狱里无能为力的自己。他曾经无数次的后悔，后悔自己要是能早算到一步，要是他更强大，那戴权就不用死了，那些他的师长就不用死了。

“子卿，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没资格劝你放下，但是我们，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难道不该为他们报仇么？忠顺王他难道不该死么？”

薛蛟的话语极具煽动力，沈子卿怔怔风看着他，下意识咬紧了嘴唇。

“我是弑君者，皇帝他都已经死了，我们何愁不能杀了忠顺王呢？”

薛蛟看到沈子卿的眼睛猛然睁大，他忽然站了起来，踉跄着后退一步，不可思议的看着薛蛟，薛蛟早知道他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这对他来说冲击力必然不小，薛蛟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我并没直接杀了他，那个时候只有我来得及救他，可我没去，我在去京城的路上，杀了监军夺了尚方宝剑，然后就在原地等着，硬生生的拖到皇帝死。”

“他们不该死么？我有的时候恨不得那个死的人是自己，可是我不能死，我还要那些人为他们的所所为付出代价！”

薛蛟还要一统这广袤的土地，薛蛟还要拯救饱受小冰期自然灾害的苍生，薛蟠还要实现毕生的抱负！他得活着活着去争这天下！

“忠顺王，该死。”

这是重逢以来薛蛟第一次听到沈子卿说话，是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词组，声音沙哑，气息短促，“皇帝，该死。”

说完沈子卿颓然的坐倒在地，眼泪一颗颗滴落下来，曾经薛蛟从未见过沈子卿哭，那以前，他几乎以为沈子卿是不会哭的，此刻听沈子卿的哭声更像是催人心肝的哀鸣。

薛蛟将他抱起来，薛蛟坐到床上将沈子卿揽在怀里像是哄小孩子那样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又却是摸到了根根分明的肋骨，不由得叹了一声。

“是我没照顾好你啊！要是沈大学士知道了得有多心疼，我又怎么去见琏二哥和伊先生。”

“不……不……怪……”沈子卿只说了两个字都几乎费尽全力，薛蛟大概已经明白他是患上了类似失语症之类的心理疾病，可也更加不敢深想，到底是什么能让原来那么一个人变成这样。

“好，我明白，没事的。”